反思HSE管理體系|我們應該向一流跨國外企學習哪些安全管理經驗？

12月8日，美國西佛吉尼亞州一家化工廠發生爆炸，一開始新聞傳播事故發生地為杜邦旗下一家工廠。杜邦公司作為化工行業HSE標桿企業發生爆炸的新聞，一時間被傳的沸沸揚揚，剎那間輿論四起，大家均在論證跨國外企的經真的是放之四海皆適用的嗎？我們還需要向他們繼續學習嗎？近日，石化聯合會安全生產辦公室組織HSE專家進行了熱烈討論，特根據幾位專家的意見整理如下：

----第1節 我國化工企業面臨的現狀----

根據《全球化學品展望》第二版的數據統計，在2017年中國化學品（不包括藥品）的銷售額已經達到世界總量的37.2%，2030年世界化學品銷售總量將翻番，屆時中國化學品的銷售額將占據半壁江山，達到50%。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已經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成長為世界石油和化學工業的大國。

圖1.2017-2030年世界化學品銷售額（不包括藥品）增長預測

數據來源：《全球化學品展望》第二版

隨著化工事業的發展，空氣中開始彌漫著各種異味，河流也不再清澈。隨著2012年前后群眾抵制“PX”事件的升級，人們開始對化工企業越來越多的不信任。2015年8.12事故的一聲驚雷，在驚雷的余波還未散去時，又緊接著發生了2019年3.21爆炸事故，更多的人開始談“化”色變，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突然失控的爆炸，更是因為化學污染物在環境和人類中陸續被發現。在所有區域的空氣、水和土壤以及生物群中繼續檢測到化學污染物。甚至在地球上一些最偏遠和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了化學污染物聚集。例如，在1萬米深的海洋沉積物中的動物體內檢測到高濃度多氯聯苯，在喜馬拉雅冰川中發現了受《斯德哥爾摩公約》管制的某些有機氯農藥。在人類體內也經常檢測到令人關切的化學品，例如母乳中的二惡英和呋喃，尿液中的鄰苯二甲酸酯，以及人類血液中的重金屬。^[1]

我們要如何來建立一個安全管理的體系，建立化學品及其廢物的基本管理體系，做好危害與風險評估，增加風險管理能力，減少事故的發生，保護我們的員工、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地球？

----第2節 探索先進安全管理之路----

在國內化工事業發展的進程中，隨著跨國公司開始進入國內投資建廠，其安全文化的溢出效應也慢慢顯現。一些企業也開始向先進的跨國公司學習安全管理經驗。

2002年，在工信部的大力支持下，中國石油和化學工業聯合會（CPCIF）與國際化學品制造商協會（AICM）簽署合作協議，正式在中國推廣”責任關懷”。^[2]

2011年6月15日，由石化聯合會提出，工信部發布了《HG/T 4184-2011 責任關懷實施準則》。

2014年，國際化工協會聯合會理事會重新修訂《責任關懷全球憲章》，著重強調了全球化工企業在維護“責任關懷”理念中的責任和義務，并將流程安全性、防護措施和可持續性等重要的企業運營環節列入目標。簽署《全球憲章》的企業不但要在其組織內貫徹“責任關懷”理念，而且要為這一理念在全球的推動發揮引領作用。^[3]

2015年9月18日，434家中國石油化工相關單位的負責人在上海簽署《責任關懷全球憲章》，就加強化學品管理體系，保護人與自然環境，敦促各方為達成可持續發展解決方案等做出鄭重承諾。

截至2019年底，543家企事業單位、57家化工園區簽署了責任關懷承諾書，6家化工園區、1家地方行業協會自發成立了責任關懷工作組織。

----第3節 責任關懷一覽----

https://icca-chem.org/focus/responsible-care/

1985年由加拿大化學品制造商協會（CCPA）首先發起”責任關懷”的理念，1988年美國化工協會（ACC）開始正式實施，1992 年國際化工協會聯合會（ICCA）接納責任關懷理念并形成在全球推廣的計劃?！必熑侮P懷”（Responsible Care?）是全球石油和化工企業為不斷提高環境、健康，安全和治安等績效而自發的，確保企業促進可持續發展，改善社區公共關系，形成持續改進的文化。

“責任關懷”誕生的原因及實施的最終目的，不是著眼于近期的商業和利益，而在于樹立具有社會責任意識、利益相關方價值認同與合作、環境友好、企業與人類和諧相處及良好的行業公眾形象，從而使化工行業實現可持續發展并最終實現零排放、零事故、零傷亡、零財產損失的終極目標。

“責任關懷”項目采用ICCA引導（主要通過《責任關懷全球憲章》）、各國化工行業協會組織推廣、企業實踐的方式進行實施。由于各國化工行業所處發展階段各不相同，各國”責任關懷”項目的重點也不完全相同，但總體包括六項基本要素，即：

1.建立積極支持安全化學品管理的企業領導文化；

2.保護人和環境；

3.加強化學品全生命周期管理；

4.帶動商業合作伙伴；

5.吸引利益相關方參與；

6.為可持續發展做出貢獻。

為推進”責任關懷”理念的實施，各國協會組織也采用了不同的框架，如ACC創建并并推廣了RC14001管理體系，在歐洲，Cefic（歐洲化學工業理事會）發展并指導成員企業使用”責任關懷”自評工具。CPCIF也提出了《HG/T 4184-2011 責任關懷實施準則》，并在今年發起了進一步修訂的計劃。

便于企業靈活實施，”責任關懷”的管理體系框架體系采用的是大家都熟悉的PDCA的框架，方便企業能夠將其融和到自己的核心管理體系中。

 20年來，幾乎所有的世界大型跨國化工企業都已經把踐行“責任關懷”作為自身可持續發展的重要發展戰略之一，將”責任關懷”的管理要求整合到自己的核心管理體系中，并在實踐中不斷通過PDCA循環不斷改善。

----第4節 管理上的成熟度差異----

由于“責任關懷”是企業的自愿自律的行為，其發展過程和發展水平也不是統一而定的，根據Cefic的分析，將“責任關懷”管理成熟度劃分為四個層級：

l第一層級是承諾“責任關懷”，備選企業做了承諾并開始承認“責任關懷”的執行步驟；

l第二層級是開始并形成了計劃，并開始實施（PD）；

l第三層級是持續改進，（PDCA）

l第四層級是持續推進和維持卓越

多數跨國外企以及一些優秀的國內企業的“責任關懷”體系的成熟度都已經達到了第四層級，那么第四層級都有哪些值得借鑒和學習的呢？

1. 領導力

領導力是推動PDCA循環的動力，所以首先看第四層級的領導力有哪些不同。我們很多企業談領導力，往往關注的是頂層的領導力。頂層領導力、決策力固然很重要，頂層領導關注安全，將安全表現放在每次會議的首個議題，自然團隊也會關注安全。但是要推動PDCA管理體系的循環發展，各層級的領導力才是主要因素。從公司的法人代表、主要負責人，到各部門經理，到各個工程師，到每一位員工，每個人都會發揮其領導力。領導力的表現有通過參與操作程序的修訂，參與不安全行為的干預，參與積極匯報險生事故或隱患，等等。只有給與每位員工足夠的反饋意見、表達訴求的環境，才能充分調動每一位員工的積極主動性，發揮其領導力，并推動“責任關懷”管理體系持續保持卓越。

一個企業的文化不是寫在紙面上的東西，是刻在人心上的感動，是一種外在行為的表現。一個企業越看重包容性和多樣化，一個企業的領導力就能夠得到越充分的發揮，每位員工都會覺得得到尊重，也會像愛護自己的家人一樣去愛護同事，表現在遵守操作程序要求，積極反饋問題，互相提醒安全注意事項，達到集體安全的卓越表現。

2. 前瞻性指標（Leading Indicator）

“責任關懷”給出了必須要匯報的KPI，包括死亡人數、百萬工時的損失工時的受傷事故率等，這些都屬于滯后指標（Lagging Indicator），即事故發生后才能統計得出。第四層級的企業一般都會根據管理的要求，根據安全表現和改進目標，制定前瞻性指標，比如人員受傷險生事故的匯報數量、工藝安全險生事故數量、變更管理的完成率、員工參與安全行為干預的數量等等。這些指標多是鼓勵匯報，一般情況下都會采用正向激勵的方式給匯報的員工進行獎勵。

通過前瞻性的指標，鼓勵大家多匯報，可以發現一些管理上的漏洞，及時補漏，做好事故的預防，同時將有經驗的事件進行區域或者全球分享，避免更多類似的事件發生，這也是取得安全卓越表現的有效途徑。

3. 事故數據庫的建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第四層級的企業善于從歷史事故中提煉汲取經驗，所以事故的匯報往往通過一定的工具進行收集、分類，建成一個巨大的數據庫，可以說這個事故數據庫是領導進行安全績效分析的重要工具，是管理層制定安全管理戰略目標的數據依據。

通常事故數據庫會要求收集人員傷亡事故、工藝安全事故、險生事故，交通安全事故等等。

4. 產品的全生命周期管理及危險廢物的危害識別與控制

“責任關懷”很重要的一個準則就是產品監管，要確保投入市場的產品能夠滿足相關產品法規要求，對其產品全生命周期的安全負責。通常第四層級的企業會有自己的毒理學試驗室，不僅可以為自身產品全生命周期的安全管理服務，而且可以指導綠色安全產品開發、保護員工職業健康、服務企業“責任關懷”及綠色可持續發展戰略。即使沒有自己試驗室的，也會通過購買相關技術咨詢服務，查詢化學品毒理學數據庫或委托第三方毒理學實驗室對自身產品進行毒理學測試等方式完善自身產品的安全信息。

在產品全生命周期的風險評估過程中，也包括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物。企業會對廢物進行安全風險評估，尋求妥善處置方式，對于一些具有反應性的化學物質，在貯存和轉移出廠前對其進行必要的處置，避免給下游處置商帶來安全隱患。在下游處置商的選擇中會根據制定的標準進行審核，確保廢物處置商在合規的情況下，有能力有技術并能安全處置廢物。

5. 獨立審核管理

一個運行良好的管理體系總是會有很多機會在不斷地完善，慢慢變得更完整，但也不是100%的無懈可擊。如發生了事故或險生事故，從瑞士奶酪模型來看，除了終端防護層出了問題，管理體系也一定有問題。認識到管理體系本身存在的不完美，則要求我們必須定期組織獨立審核。通常第四層級的企業會成立獨立的審核部門，進行專業的培訓，定期對企業內的組織進行審核，審核報告會提交給全球各級領導審閱。

在國內我們有安全生產評價，有安全生產標準化的審核，但這些評價和審核如果不能有效結合企業實際的管理體系，容易形成走過場的現象，所以也不能從管理體系PDCA的審核環節上幫助企業進行持續改進。企業如果想不斷完善管理體系，一方面要建立獨立的審核管理，或者購買有能力的第三方獨立審核服務。

----第5節 專家小議----

朗盛中國，曹唯一：

“拿來主義”應該是學習外來經驗的指導思想。

1.安全管理必須植根于也受限于當地的經濟技術社會狀態。合理適用的目標和路徑比理想主義更有意義。

2.安全管理必須建立在企業管理本質框架內，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國內外皆一致。

3.安全管理中涉及機，物，法的方面，風險分析方法和控制措施，在技術方面，國內外皆一致。

4.安全管理中涉及到的人，人與人的關系，人與機/物/法的相互配合有效性，涉及文化和行為模式，各國各地都不盡同。

綜上所述，對在中國的企業，不論外資或內資，對外來理論和方法，對存在本土化的需求，需進行分析，為我所用，用哪些/多少，舍哪些/多少，各家都不盡然。

國家能源寧夏煤業，湯衛林：

體系管理是一套系統化的方法論，是管理工具，做為管理者，首先要搞清體系是什么，干什么，怎么干，誰釆干，如何干的問題，各企業絕大多數管理者都不深入學習體系，搞體系的就幾個中層管理人員，高層管理者不明白，不結合自己的實際運用體系是主要問題。

中國石油錦州石化，于忠良：

體系的思路是好的，形式化的東西太多，讓職工感覺安全管理就是走形式，一直在杜絕形式主義，也一直在用新的形式主義去證明我們真的在杜絕形式主義。

青島安邦石化，朱格義：

個人認為每個體系都是好的，不管是國外的還是國內的！但是，體系建設只要是適合的、能有效轉換并落地實施的、能有效控制風險的，都是好的。不能一味模仿，照搬照抄，要能取得適合自己企業的真經，方能真的立地成佛！

----第6節 小結----

化學在推動可持續發展的所有三個方面—環境、社會和經濟—取得進展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并幫助解決和克服世界上最緊迫的可持續發展挑戰，包括我們的食品安全、生命健康、氣候變化、土壤修復等諸多方面的挑戰?；瘜W工業是解決方案的創造者。我們是前沿技術發展的發起者，通過提供解決方案、改進功能、降低成本和提高生產力來應對當今的挑戰。

現階段因為太多的誤會，太多的信息不公開，太多的造成社會惡劣影響的化學工業事故，讓社會對化工企業產生了恐懼，要擺脫或扭轉這個現象，我們是時候號召更多的企業自愿加入“責任關懷”，履行一個化工企業的社會擔當。僅靠政府的行政手段和安全監管并不能將安全環保轉化為企業發展的內在動力，發揮協會作用、強化行業自律、增加企業自身的“責任關懷”意識，企業形成內驅動力，有不斷自我提升的意愿，切實履行自己責任，維護企業信用，進入良性循環?；蛟S這將能成為推動我國化工行業走向可持續的綠色發展之路。

參考文件：

1. 《全球化學品展望》第二版 第一部分，第6章 Concentrations of chemicals in the environment and humans.

2. 郝長江,《踐行責任關懷意義重大》, 化工管理 2012年03期.

3. 《<責任關懷全球憲章>介紹》, 寧波化工，2018 年第2 期

備注：“華安”為石化聯合會HSE專家團隊筆名。